[克伦]诗人与海泽相爱
伦纳德不太寻求主动，克莱恩却总是目的明确。
他说他想成为他们的一员，他就能在船上与每个船员友好地谈笑风生；他说他要画出避开所有海兽巡游地的航海图，照着海图行驶就绝对会一帆风顺；他说他喜欢伦纳德，他就一定要把绿眼睛的诗人追到手。
无光之海AU，没有玩过游戏没关系，只要知道这是一个克系航海的游戏就好~你需要知道：
作为背景设定的地海没有阳光
那个城市叫沦敦没错，没打错字~
全文1w6，有一毛钱邓戴
角色属于乌贼，背景套用无光之海，ooc属于我，有一定量的私设。
1.
伦纳德扯了扯身上的大衣。他缓慢地向前走着，脱离酒馆暖黄色灯光的怀抱，他听到酒馆陈旧木门转抽发出一声无力的哀鸣。
他闭上眼睛漫步在沦敦街道，往前方穿过两个街区，再右拐便是他的房屋。他听着石板路发出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哒哒声，街边住户屋内小声交谈的嘈杂声，渡鸦幽幽的咕咕叫声，还有……
伦纳德勾了勾嘴角，故意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接着拐进左边的一条小巷里。他一个跃步跳上了垃圾箱，翻上一户人家低矮的窗台，他在边沿挂着，屏息等待了几分钟，小巷好像被沉默吞没，在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伦纳德嘟嘟囔囔了一会，正准备跳下去，忽然灵感一动，他猛地转头望向巷口，借着伪星微弱的反光，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只捕捉到一个匆匆闪过的身影，身高一米七左右，戴着高顶礼帽。
第二天晚上，一名黑发褐眼，胡子拉碴，穿着工装的男子坐在酒吧角落的桌子旁，一下一下地用叉子戳着熏肉，忽然有人放了一杯蘑菇酒在桌子上，男子抬起头，看见对面坐着一个黑发碧眼，有着诗人气质的人。“介意我坐在这吗？”绿眼睛的男子问道。“请随意。”工装男子朝他友好地笑了笑。伦纳德拿起蘑菇酒慢慢地喝着，眼睛始终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先生”褐眼男子放下叉子，“您为什么这样一直盯着我？啊，如果您在等人，我吃完这些很快就走，保证您和朋友可以完整地占着这张桌子，而如果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请直接开口，被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我都要怀疑您是想搭讪了。”“你是这里的工人？”伦纳德问道，“我认识这附近几乎所有的工头，如果我知道你为谁工作，我一定会很同情他，因为就在昨天，我发现他手下居然出了一个在钟点时间换上高档礼服，独自跑到酒馆喝闷酒的人！”“啊，该死，彼得明明应该帮我上交了请假书的啊？我早上有些不舒服，直到下午才好些，想着已经这个点了，假已经请了，干脆就别去了，还不如跑到这里痛痛快快地喝一杯呢！”年轻人紧张地说，“你是什么人？今天我可有准时上工。”“但你没解释昨天为什么穿着高档礼服来。”“我昨天可是生病了啊？”年轻人微笑，“可能我也会想要一场艳遇来抚平点，呃，随便什么，反正能让我更好受些。”有哪个码头工人会和一个疑似和他上司有点关系的人说这些话？伦纳德无语。“得了，你在跟踪我。有一阵子了吧，五天前我开始到这个酒馆喝酒，就是为了看看会不会总遇到某个不认识的人，两天前我注意到了你，昨天我刻意早来，不出意料你还是在。”“呃。”男子抬起酒杯喝了一口，“可能我看上你了？你看，米切尔船长这么漂亮，绿眼睛的幽冥狼在海上赫赫有名，有一两个仰慕者也不奇怪……”漂亮？你仰慕的方向好像不太对……伦纳德眉毛抽了抽，说道：“那你大可直接上我的船，一般码头工人尽管强壮，对于跟踪技巧恐怕称不上专家，昨天你可是溜得很快，你身手很好，而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应该也明白，我的船一向不拒绝真正有能力的人。你是私家侦探？谁派你来的？那个独眼龙？生意抢不过我就开始打起我本人的主意了？”
“哈哈！”年轻人笑出了声，“米切尔船长果然敏锐，我得和我的雇主说句抱歉了，这个委托我没办法完成。”“你摸到我的住址了吧？你透露给那个独眼龙了？”伦纳德严厉地问。“我不会说我的雇主是谁的，这是侦探基本的素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没有跟我的雇主联系，呃，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之后大概也不会联系了，我会告诉他这个委托我无法胜任，我不想遭到幽冥狼的报复。”没有联系？那人出海了吗？伦纳德思考着，又抿了一口蘑菇酒，他已经收拾掉好几个跟踪他，还有试图袭击他的人了，面前这个大概是那些人派来的最后一个，这个人可信吗？如果能不动手就这样解决，那倒也不坏……但是到底是谁，突然找了那么多人跟踪我？我最近太占风头了？我是不是得问问老头有没有什么反跟踪的宝物，毕竟这样时刻紧绷着真的很累……那人吃完最后一口熏肉，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子，对伦纳德说：“好了，米切尔船长，我该走了。时间不等人，我还有别的委托要办。”伦纳德正在想别的事，草草回应了一下，却听见那人声音带上了笑意，接着说：“并且，亲爱的船长，比起宝剑号，果然还是星星号更适合您。”为什么你也说是星星？我一直觉得这张牌名特别女性化……等等，伦纳德愣了愣，他怎么知道这指的是塔罗牌？他怎么知道我曾想给自己的船取名宝剑？上一次跟人说这件事是……无数的猜想和压抑已久的悲伤降临到伦纳德的脑海，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找不到任何头绪，无助，茫然得几乎落泪。伦纳德呆呆地站起身想叫住他，那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2.
伦纳德·米切尔是近日风头正盛的船长。他驾驶着“星星”号船只，在海上乘风破浪。他的大副科迪勇敢善良，他的二副莫尔诡计多端，他的三副帕琪聪明沉稳。托他运送的货物几乎从未遭受损失，试图打他的货物主意的海盗最终都被海泽吞没，他为人正直，实力强大，与海军关系良好，似乎有着固定的合作关系，但他闻名海上，当然不会是只因为帮助海军运盐巴。
一年前，这位米切尔船长的“星星”号船只异军突起，他有双绿宝石般的眼睛，据与他作战过的人所说，这位船长似乎拥有很多神奇物品，他能够召唤幽灵为之战斗，能够与浓稠的黑暗交流得知阴影中交易的秘闻，但这只是表面上！茶馆的说书人顿了顿，往前探身，像是说悄悄话一般压低了音调，实际上这位米切尔船长残暴的狠，这其实也不难想象吧？他的过去很难查到，他既不出生于显赫的家庭，在这之前也并不有名，他以前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海员，他怎么做到现在这样的？短时间内就杀害了那么多海盗，他一定是与恶魔做了交易，或者他本身就是恶魔！米切尔船长的身上一定溅了不少血，他的手套就是被遭他残忍杀害的人们染红的，他们的头被这位船长砍下来的时候还拉着血丝，他把这些人的肢体扔下船就像是扔掉稀烂的鱼肉，他以这些人的血液讨好阴影中的黑暗生物，他还会抓来孩子剖开胸腹，取出令恶魔垂涎的纯洁的灵魂，有一部分他卖给了恶魔，有一部分孩子的灵魂只得在他的口舌下尖叫，他的‘星星’号，星星的含义据说就是指的这些被迫害的孩子……“等等，我有问题。”听书人中有一个黑发碧眼的年轻人说道，“据说米切尔船长的手套最初就是红色的？还有……您见过这位船长吗？”“什么？手套，呃，确实有各种各样的传闻，但是听我说，当然，我见过他，无需质疑。”说书人没有正面回答前面那个问题，“那次差点丢了我的小命，大家应该都知道疯狂冒险家格尔曼·斯帕罗吧？他们俩的关系也不简单，这位更早就出名了，他不像米切尔那样有着伪善的面孔，但他和米切尔船长一样残暴，这两位凶狠的冒险家互相听取彼此的传闻已久，那个晚上他们相见相恨，二话不说打了起来，米切尔船长的幽冥狼疯狂撕咬斯帕罗的肩膀，疯狂冒险家也不堪示弱，他的手枪在米切尔身上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到后来米切尔召唤了恶魔，斯帕罗则让地海波涛更甚，一波波巨浪像嘶吼的海兽淹没了米切尔……半个地海都为他们的相遇而颤抖，事情这时候却又出现了转机，斯帕罗走到奄奄一息的米切尔前，他……”眼看事情越来越扯，伦纳德忍无可忍，头冒青筋。这时他身边金色头发的男人瞄了他一眼，接着一拳打到说书人的脸上，并不强壮的说书人并未料到这一击，他被连着靠椅向后摔去，他的脸痛得扭曲，眼睛却只是迷茫地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年轻男人，人群尖叫着四散而逃，莫尔上前两步拽起说书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听着，他就是你所说的米切尔船长！他从未与格尔曼·斯帕罗见过面，他对他杀过的海盗也不乏尊重，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满意地看着说书人的瞳孔惊恐地放大，“米切尔船长比你这种只会动嘴皮子的家伙强一万倍！容不得你这么污蔑他。”金发男人举起拳头就要又往说书人脸上揍去，伦纳德及时制止了他。伦纳德和他的二副一起走出茶馆，他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明白，看着我这张帅脸，谁还能说出我吃小孩这种话？”
3.
伦纳德苦恼地拨开又一从张牙舞爪的鹿角蕨，到底是谁在搞鬼？先是派人跟踪，接着又来败坏我的名声……哦，到了，他看着眼前阴森的的古堡，它像死去巨兽的尸骸一样骇人，像是能吞没存在本身一样沉寂，这里是道恩·唐泰斯的居所。
早在一年前，在伦纳德正筹备第一次出海的时候，他就听闻沦敦新崛起的富翁道恩·唐泰斯慷慨而富有，尽管坊间一向不乏关于名流不好的传闻，他听闻这位富翁风流多情，爱好广泛。但这与伦纳德无关，他前往拜访了道恩·唐泰斯，向他展示了自己的航海计划和珍奇宝物，表示这将令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资助。道恩同意了他的请求，表示如果可能，他愿意同伦纳德发展长期合作。
伦纳德回忆起第一次与唐泰斯见面，这位先生果真如外界所传的一样儒雅温和，富有魅力，伦纳德同富翁道出了自己的意图，他邀请伦纳德留下来吃晚饭，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慢慢谈。
“米切尔先生，您瞧”唐泰斯说，“每年，地下海都有无数的人想成为船长，有比您更强壮的人，有经验比您更丰富的人，有出生比您更显赫的人，我为什么不去资助他们呢？”可能因为他们没有来找你？伦纳德在内心小声吐槽。
“无论是实力还是前景，投资我都是更好的选择，请容我向您证明。”
“我看起来没有一般的海员强壮，但没有一个一般的海员能击败我。”伦纳德带着红手套的手击了个响指，空中燃起数团幽幽的绿火，火焰越来越明亮，幽冥狼的身影随之显现出来，这群幽冥狼每个个体足有一米多高，它们的吐息带了点硫磺的味道。
“哦，看着真吓人，我相信这些狗狗会把你的敌人都撕碎的。你提到你第一次作为船长出海，就要去远东的汗国，为什么？沦敦和汗国的关系很紧张吧。那边的人谁都不信任，谁都试图占点便宜，更别提来自沦敦，根基不深的新手船长了。”
“我有汗国的软玉指环。这能让我在那边以本地人同等待遇进入贸易区。”伦纳德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正是因为去那边做交易比去别处更困难，才更有利可图不是吗？”
“确实，投资您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我会好好考虑的。”唐泰斯顿了顿，“我能问问您吗？米切尔先生，您出海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海泽那么宽，那么广，除了船头的照明灯，海员只能与孤寂相伴。有人出海是为了名利，他们想着在海上大赚一笔，成为传奇，为此他们走私红蜜和阳光，陷入海盗之林盘根错节的阴谋网之中；有人出海是为了故事，他们去南方光芒万丈的圣山朝拜，去北方坚冰构筑的城市探索迷宫，去远东活着的城市聆听街道的喘息，泉水的哀求；有人出海是为了一个念想，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是为了更多地了解某些事件的真相，是为了寻找死去的人的骸骨。”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伦纳德，他发现，伦纳德在他提到‘死去的人’这个词时微不可查地抖了抖，他接着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您呢？米切尔先生？您为什么要出海？您的追求是什么？”
伦纳德低下头，发着抖，他的心脏像被人拿捏着一样沉闷，难受，他知道这时不该退缩的，他该大声地回答他，我要财富，我要故事，我要冒险，我要航行到最远的远方，带着咖啡豆和蘑菇酒，我把它们卖给最愿意为其付出代价的人，我会用赚来的钱聘请更好的船员，购买更多的船只，我要发展一个船队，我要成为这个海上无人能挡的人，我会保护身边的人不再受伤，我要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角。最后，他迷迷糊糊地做出了回答，说的什么他已记不清。
4.
但过去的阴影不肯放过他，他又想起那场海难发生之前。他还是那个未下定决心的他，是那个在邓恩的“值夜者”号上，只是满怀希望地笃信着自己终会成为传奇的他。远方海兽的低鸣在空中阴沉地回响，他就大声念诵赞美勇气的诗歌；伪星与无边的海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就与伙伴尽情地谈笑，与沉默争夺这片安宁的夜空；饭菜咸了他就吐吐舌头，篝火灭了他就点燃篝火，海风呼啸而过他就伸展双手拥抱风。（尽管邓恩不止一次警告他，这很幼稚而且很危险。）
那时的他还拥有能和他一起对抗海泽的疯狂和恐怖的个性鲜明队友，嗓音醇和，成熟稳重的船长邓恩，以及……克莱恩。
与克莱恩的相遇是偶然，那时“值夜者”号停靠在一个无人岛上，船员们都上岛收集物资去了，伦纳德因为开了邓恩和戴丽的玩笑被邓恩惩罚，只能在船边岸沿活动。可能因为船长和船官的爱情通常被认为是不得体的，也可能邓恩只是太害羞。伦纳德躺在岸边一块巨石上，无聊地数着伪星。等他听到树林中那淅淅索索的声音消失，他猜测队友们走远了，他便大声叹气，唉！海泽真大啊！海泽真美啊！为什么爱情……呃……他本想即兴创作一首诗……算了，他不想。他张口吟道：
“诗人生活在这冷酷的尘世，
就好像跟那些变色龙一样，
从他们一出生开始，
就躲在海底的洞里。
有光的地方变色龙就变色，
没有爱的地方诗人也会变样。”
“诗挺好，但这里恐怕没有变色龙，也没有诗人。”充满笑意的陌生的声音传来。伦纳德吓得从巨石上弹起来，他猛地转头望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中等身材，黑发褐瞳，有着明显书卷气的年轻人，看着像是个沦敦人，年轻人背手站得端正，彬彬有礼。伦纳德心在狂跳，爱情小说，爱情诗在沦敦是违禁品，船长邓恩会包容他，警告他，别人可就不一定了。伦纳德故作镇定，勉强回望年轻人的眼睛，大声反问：“你说这里没有诗人？”年轻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呃……他不会听到我之前那两句尝试了吧，伦纳德有点尴尬，但是诗人难道一定要会写诗吗？我是吟唱型的不可以吗！等等，他怎么确定那不是我写的？他知道这首诗？他转而试探着问道：“你说这里没有变色龙，没有诗人，那难道这里有爱吗？”“当然。”年轻人颔首，“爱无处不在，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爱和其他任何的情感都没有什么不同，爱可以是希望，是欲望，是愤怒，是悲伤，是欣悦，你可以爱山川，爱海泽，爱你的父母孩子，爱你的朋友，爱值得你爱的人。”哇哦！伦纳德惊叹，年轻人这番话可不能被别的沦敦人听到，在沦敦，爱不禁止但被严格控制，那群麻木古板的老鬼听到这话肯定会气得发疯的。“你是沦敦人吗？叫什么名字？”尽管伦纳德很认同他的观点，却不敢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面前就这样说出来。“沦敦？”年轻人咀嚼着这个词，“我想是吧。你可以叫我克莱恩。”
伦纳德好奇地问：“你知道很多爱情诗吗？”“是的，我读过很多。”伦纳德又一次惊讶了，尽管他收藏有不少小众书册，未署名日记甚至非法的爱情小说，他却没法像谈论吃饭喝水一样自由谈论这些，说：对，我读过很多。克莱恩好像来自很远以前的过去，那时爱情小说还没有被封锁。
伦纳德又躺回了巨石上，他对这个年轻人越发好奇起来：“你住在沦敦吗？你有很多这样的藏书吗？”年轻人沉默了一会，他说：“不，我只是记得我读过。实际上我不知道我住在哪，关于我自己，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哦……可怜人，伦纳德听说过有这样的人，严重的海难给他们带来了精神创伤，导致他们不能记起之前的事。像是受不了伦纳德同情的目光，年轻人轻咳一声，问：“那是你的船只吗？你是一名船长？”伦纳德尴尬地笑笑：“不，我是它的一名船员，我被船长罚在这里发呆。”
“你干了什么？”“哦，昨天晚上戴丽女士的房间漏水了，她是船上的一名船官，船官中只有她一位女士，普通船员又是八人间，船长正烦恼该怎么安置她，我就对他说:不如让她住在您的房间呗，反正离沦敦也不远了。船长不可置信看着我，但我机智地发现他耳朵变红了，所以我乘胜追击，我说船长，我们其实都知道戴丽女士放不下的化妆品在您的房间，再说船官里就她一位女士，船长您是船上公认的品行端正，如果连您的房间她都不能住，其他男士更加不行，也不可能让她继续住在那个漏水的房间啊？”“你说的挺对的。”“嘿嘿。”伦纳德笑了两声，“我说完那句话他整个脸都红了，我早就知道他钟情戴丽女士，他肯定愿意得不得了。”“那他为什么惩罚你？难道戴丽女士不喜欢他吗？”“不，戴丽女士在我们眼里，几乎是明恋他了。我相信船长只是害羞。”“那位戴丽女士最后住在哪了？”“她去船长的房间了，但是船长又住到其他船官的房间去了。”“那还挺不错的。”“确实挺不错的。”一个女声传来，伦纳德的笑容僵硬了。“戴，戴丽女士。”年轻人抬头，他看见一个涂着蓝眼影和腮红的女士，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他转头看看伦纳德，伦纳德又吓得坐了起来。刚刚伦纳德是躺着的，克莱恩站在巨石旁边弯腰跟他对话，戴丽从克莱恩背后的方向走来，她的视角里看起来就像……
“你们刚刚在接吻？伦纳德，邓恩让你反省，你就是这样反省的？”戴丽皱眉看着克莱恩，“这位是……?”“克莱恩，克莱恩·莫雷蒂，我刚刚没有和伦纳德接吻。”年轻人自我介绍。 “倒是挺有礼貌的。”戴丽似乎被克莱恩过分正经的回答噎住了。怎么就直接喊伦纳德了？伦纳德小声嘀咕。克莱恩问：“戴丽女士，听说您的房间漏水了？我或许可以帮上忙，之前似乎有人给我讲解过这些，我也会一些木工活……” “谢谢你，但不必，反正马上就要到沦敦了” “克莱恩，你懂什么？”伦纳德乘机鄙视了克莱恩一下，翻了个白眼，又躺了下去，“戴丽女士可是有提前安置好她的化妆品，大概自然灵早已告诉我们伟大的通灵师她的房间会漏一段时间的水。”“伦纳德，如果你再说一句多余的话……”“戴丽？伦纳德？”一道醇和沉稳的男声传来，“你们在干什么？”戴丽僵住了，伦纳德第三次从巨岩上跳起来，年轻人自觉做了自我介绍：“船长你好，我是克莱恩·莫雷蒂。”
……
总之，最后克莱恩向邓恩表示自己知道的一些知识或许能在航海中派上用场，比如说他知道极光蟹哪个部位最脆弱，他知道怎么调整船灯不容易被海兽发现。邓恩同意将他带上船，当然，伦纳德知道，就算克莱恩什么都不知道，邓恩也会让他上船的。
5.
海难摧毁了伦纳德的一切。地海每年都有无数船只葬生鱼腹，它们在沦敦日报上就是个数字。对于伦纳德来说，它却埋葬了一段不愿回想的过去，一个不真切的梦。伦纳德不是没有试图找过当初袭击他们的船，结果一无所获。那艘船似乎也同他的队友一样被埋葬在了过去，它带走了他的一切，什么也没留下来。某天，伦纳德和克莱恩在夹板上闲聊，克莱恩问伦纳德，你以后想做什么？伦纳德说他要成为船长，和邓恩一样的船长,我要给我的船取名宝剑号，就是塔罗牌里那个宝剑。克莱恩笑出了声，他说，不，可能星星更适合你。伦纳德撇撇嘴，表示他不赞同。他反问，那你呢，克莱恩，如果有一天你收到了家人的消息，你找回了你的过去，你要怎么做？克莱恩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海面，伦纳德知趣地闭上嘴，同他一起对着海泽发呆。良久，克莱恩终于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他，他说，至少，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们。
伦纳德坐在道恩·唐泰斯的会客室发呆，他脑袋很乱，疑似指向克莱恩的线索出现了，他曾经招惹过的海盗开始骚扰他了，但他现在要专心些，他即将展开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次航行，他要再去一趟海盗之林，去那附近的处海域，举行神秘仪式，找到能够解放帕列斯的东西。
伦纳德能够崛起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次他循着一本冒险日志来到深山的古宅中，遇见了幽灵帕列斯，帕列斯告诉他自己是第四城市时期的贵族，因为一些原因转化成了幽灵，只能守在这个宅子里。他可以帮助伦纳德成为船长，只要他帮助自己办些事。伦纳德一开始拒绝了他，但帕列斯仍表示可以给伦纳德讲些过去的趣事，因为空气里的寂静让人发疯。最后他给了伦纳德一枚指环，说我可不希望你在考虑好之前死去。伦纳德便每隔几周都到古宅听老头授课。直到海难之后才下定决心，一边着手帮着帕列斯办事，一边在帕列斯的指导下找到一些珍奇物品，听闻更多历史。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道恩·唐泰斯走进来，坐到伦纳德对面。“唐泰斯先生。”伦纳德开门见山，“我最近计划去一趟海盗之林。”他需要唐泰斯帮他牵些生意，沦敦很少有船只会前往那里，他不能没有理由地就把“星星”号开到那里去。“抱歉，伦纳德。”道恩委婉地说，“我确实手头没有那边的生意，那边最近好像起了些风波，恐怕不太适合前去。”
……
好吧，又一件不顺利的事。最近这是怎么了？伦纳德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联系了海军部，既然唐泰斯这条路不通，他只好选择去往盐狮，帮海军运输盐砖，盐狮是除了海盗之林外离那片水域最近的地方，到了那里，他会换小船独自前往水域。
6.
伦纳德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不顺利到这种地步。
“呃，斯帕罗先生。”伦纳德踌躇着说，“为什么您想上我的船？”疯狂冒险家行迹无踪，地海各处都有他的目击报道，除了他那身标志性的绅士礼服和高顶帽之外，人们只知道他疯狂地猎杀海盗，赏金高的低的都逃不掉。他的实力强得不见底，他枪法精准，会多种奇术，而且残忍至极。“您知道，这艘船是去往盐狮的，盐狮那里除了成片的盐外根本什么都没有……因为一些原因，这趟航程非常简单，就是沦敦盐狮一来一回，中途不会往别的岛屿开。”疯狂冒险家冷峻的脸色未变：“你们有机动船？”“有。”“到了盐狮把船借给我,等我回来就行。”“恐怕不行，斯帕罗先生，实话跟您说吧，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会用到那艘小船。”格尔曼皱了皱眉。他说：“我可以跟你一起乘船，你把我载到一处小岛就行。”伦纳德犹豫了一下，他决定还是不要惹恼这个疯子，他拿出海图：“请您做个标注，斯帕罗先生。”
……
单独告诉大副他有些私事要处理之后，伦纳德开着小船，载着格尔曼斯帕罗启程了。伦纳德看了地图，格尔曼要去的那个无名岛，离目标水域过一段路就到，他可以先把格尔曼放下，再开回来处理自己的事，等到伦纳德拿到东西了，再把格尔曼接回沦敦就行。
小船缓速行驶着，船只划过水流的哗哗声是黑暗中唯一的声音，他俩都没有说话，格尔曼坐在船尾，视线落在黑暗中的某处。
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把船只摆在正确的航路上，伦纳德缓缓放松下来。明明外界的刺激很弱，一切都那么平和宁静，船只只是轻轻摇晃，伦纳德的心却翻滚起来。无边无垠的黑暗中，他的思绪悄悄延伸。他想“值夜者”了，他想克莱恩了。伦纳德喜欢海泽吗？喜欢黑夜吗？他想，他喜欢的，海泽危险而又疯狂，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喜欢黑夜的包容和平缓，这些都让他想起一个人，克莱恩，那个来路不明，带着淡淡书卷气的年轻人。伦纳德想起有很多次在队友都沉睡时，他会悄悄站进这片寂静里，地海不分白天黑夜，却分喧闹和寂寥。很多次他都会在甲板上遇见克莱恩，这个藏着秘密的年轻人总是面容疲惫地望着黑夜，地海是深不见底的黑，有时会有令人不安的涌动，天空更是遥不可及，伦纳德甚至不曾去想象。伦纳德总是会走过去，和克莱恩肩并肩，他们小声交流着，谈海泽，谈诗歌，谈爱，在其他队友在梦乡里沉醉时，他们也在悄悄编织属于他们的梦境。克莱恩，克莱恩，他褐色的眼睛仿佛总是充盈着笑意，在伦纳德大谈些意义不明的东西时，那双眼睛总会静静地看着他，大多数时候是伦纳德在说，克莱恩有时候会附和，有时候不会，但伦纳德总是能了解他的意思。他们把一百个梦交给了海泽，海泽却只是向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值夜者”号遭遇了海盗，舰炮炮口对准了“值夜者”，整齐得像是巨兽的獠牙，伦纳德只听见巨大的爆破声，然后火焰冲天，木屑纷飞，“值夜者”被海泽吞进了肚子里。伦纳德不记得自己怎么得救的了，他只知道醒来是在沦敦远郊的一处海岸，自己趴在一块木板上，身边谁也没有。声带轻轻震动便让他疼痛不已，所以他没有发声，海滩空旷极了，安静极了，只有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指环绿光在渐渐黯淡。克莱恩？克莱恩？他在内心绝望地嘶吼，那嘶吼震耳欲聋。
他没有放弃过寻找“值夜者”的队友们，他一天比一天更想着变强，他凭借曾为船员的经验很快找到了愿意接纳他的船只，却再也找不回当初“值夜者”的感觉。他到南方缉拿海盗，他往北方运送死亡侨民，他去远东顶着监视做贸易，但是没有消息，他一天比一天痛苦，我的追求难道没有意义吗？他自我怀疑。他害怕他再也见不到队友们了，他害怕若他再这样找下去，有一天他也会被海泽吞噬。
这时他又想到了克莱恩，伦纳德是散漫自由的，伦纳德不太寻求主动，克莱恩却总是目的明确，他话不算太多，他的思维清晰明了，认定要拿到的东西他绝不会放弃，不管是直戳了当，还是拐弯抹角的方式，最后他总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说他想成为他们的一员，他就能在船上与每个船员友好地谈笑风生；他说他要画出避开所有海兽巡游地的航海图，照着海图行驶就绝对会一帆风顺；他说他喜欢伦纳德，他就一定要把绿眼睛的诗人追到手。海难那天克莱恩向他告白，伦纳德感到脑子很乱，他匆匆离开甲板说自己要考虑一会，他心脏跳得厉害，他决定一觉醒来就答应他，可他一觉醒来却再没见到克莱恩。
伦纳德下定决心，他要一直找下去。他要成为一名船长，正如他最早打算的那样。他要尝试去接纳这片海泽，他亲自驾驶船只乘风破浪，海泽吞噬了他们的一百个梦，但海泽还存在，除非得到队友的死讯，他会一直一直找下去。他要去找帕列斯，哪怕解放出来的是毁灭性的恶鬼也在所不惜。
7.
伦纳德从回忆中惊醒，他听见螺旋桨划动的声音，他猛地向右转头，被刺目的光芒激得睁不开眼。浓雾里竟是一艘大型机动船，体积足有他们船只的七倍大。那艘船的前甲板炮对准了他们。格尔曼早已警惕地望向那艘船，他没有掏出手枪，因为如果对方有敌意，他们无处可逃。伦纳德放缓了船只的航速，他努力地朝船上张望，惊讶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他的二副莫尔。“莫尔？你？”伦纳德不可置信地大声喊，他听到莫尔桀桀桀地大笑，他的表情狰狞，他说：“亲爱的米切尔船长，海上的幽冥狼大人，是你的急切的野心害了你啊，有实力的人你来者不拒，倒不是说信任是坏事，偏偏你在海上又惹了太多的人，你从没想过去和海盗搞好关系，现在是你自食其果的时候啦。”伦纳德冒出了冷汗，距离太远，他没法释放他的幽冥狼。这时格尔曼·斯帕罗开口：“你为卡奥斯工作？”“看看这是谁？疯狂冒险家格尔曼·斯帕罗！谁能想得到是你们俩在这里幽会？”莫尔像刚刚才发现他那样神经质地大叫，“见钱眼开杀伐果断的疯狂冒险家，一意孤行没有眼光的米切尔船长，两个只想着狩猎海盗的偏执狂，你们可真是般配哈？若不是我参与了米切尔的几乎每一次出海，早知道你两没碰过面，我还以为……不，难道真如那个说书人所说，你两关系不一般？”伦纳德终于反应过来：“莫尔，你想当大副？”“看！没有眼光的米切尔！”莫尔翻了个白眼，“在茶馆为你痛扁那个弱智说书人的是谁？你有什么需求时最先为你打听情况的是谁？你本该信任我的！可是有些事情你却只分享给科迪！”“跟我的关系好坏并不是能否胜任大副职务的评判标准。”伦纳德沉声说。“道德和实力才是。”“看！一意孤行的米切尔！你现在想什么都无关紧要了，今天你俩都会死在这里，而我会从卡奥斯那里得到一艘属于自己的船！我再也不用看你脸色了，该死的米切尔。”“卡奥斯不喜欢不忠诚的人，恐怕他只拿你当枪使，你拿不到你的船。”格尔曼说道。“闭嘴！你们的生命现在掌握在我手里！”莫尔脸部胀红，气急败坏，“逃吧，逃吧，我也要让你们看看我的脸色。”伦纳德二话不说，把船只速度开到了最大。伦纳德的脑袋高速运转，确实，他们的生命现在完全掌握在莫尔手里，他不该这么没有准备就开着小船过来的……他的船只速度比起莫尔的大型机动船就像是海燕之于雷暴，逃跑不过苟延残喘。仔细想想，仔细想想，我还有什么筹码，我需要出奇制胜……伦纳德忽地灵光一闪，格尔曼也在这时开口：“伦纳德，你有什么办法吗？”“听我说……斯帕罗先生。”伦纳德眼里似乎燃烧着火焰，他决不允许自己在没找到队友们之前先死，他不允许自己放弃，他是名副其实的船长，他不自觉地对这位疯狂冒险家做出命令的口吻，“我专心开船，待会你从我的包里拿出我指定的东西，按我说的做。”“好的。”
莫尔的甲板炮一发发打出去，只瞄准了小船周边的水域，溅起巨大的浪花，震得小船摇摇晃晃。“逃啊！继续逃啊！”他眼里尽是疯狂。但两个人都没理他的挑衅，好像身处不同的世界。伦纳德压低声音念道：“用那瓶黑色的粉末在船上画个圆，圆上放四枚火蜘蛛的眼睛，三株茄参的根摆在圆内，用棕色的石燕粉末填充圆，只要薄薄的一层就行……”莫尔的挑衅没有收到回复，他盯着伦纳德，发现他正念念有词，他在搞什么？！莫尔有些心慌，米切尔船长能够闻名海上不是没有理由，他的后招一向特别多。他慌慌忙忙地将甲板炮瞄准船只，却只打在船的后头，被堪堪躲过，甚至炮弹溅起的浪推动了船只前进。莫尔开始认真了，他现在就要解决掉他们俩，他瞄准好了正要开炮，却听到伦纳德用一种晦涩拗口的语言大声念了句什么，浓稠的黑暗似乎更甚，附近突然充斥满了嘈杂的低语，那是种陌生的语言，仿佛来自很久很久以前。格尔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海面上泛起了点点莹莹蓝光，它们冰冷刺骨得像是人类的灵魂……这大概就是人类的灵魂，迷失在历史的迷雾中的，属于遗失的过去的人类灵魂。海面上铺洒着一层蓝光，伦纳德，莫尔都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地下海从来不会有这种景象，这场景美得出奇。无数灵魂低语着，它们在空中上下飘浮，像是某种夜光水母。仔细聆听着低语，它们的语气是有起伏的，有的听起来像是家长在训斥孩子，有的听起来像是丈夫在与妻子争吵，有的听起来像是女性绝望的啼哭……一枚鸡蛋大小的菱形结晶慢慢凝聚成形，落在魔法阵的中央，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声，伦纳德如梦初醒，那个东西大概就是帕列斯要的，他的额头又冒出了冷汗，老头这是什么华而不实的魔法仪式！他本想借助这个未知的仪式打破局面，给自己和格尔曼争来逃跑的时间，哪知现在一切回到了原点。不管了！伦纳德咬咬牙，让引擎超负荷运转，以最快的船速朝一个方向驶去。莫尔也被伦纳德的动作点醒，他虚惊一场，恨得咬牙切齿：“米切尔！你又骗我！”他神经质地扭了扭手腕，骨骼发出咔咔声。“好啊，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要你们死得痛快了。”他放弃了前甲板炮的射击，开着最大船速向伦纳德的船射过来。“他疯了吗……真要撞上都活不下来。”伦纳德越发不安地操纵着船只。
眼看莫尔的船越来越近，螺旋桨的轰鸣几乎将小船淹没，远射灯发出的灯光填满了小船的每一处阴影。绿火凭空燃起，幽冥狼群嘶吼着朝莫尔的船扑去，却只撞在钢板上化为齑粉。现在距离足够近了，格尔曼给手枪上膛，对伦纳德说：“如果转到斜侧面，我能瞄准他。”如果伦纳德掉转动了船头，的确可以给格尔曼一个射击的机会，但如果没有击中，这将会加速他们的死亡，他们的船可能会被拦腰撞断。这能打得中吗……几乎不可能，伦纳德咬着牙，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想想看，如果是克莱恩的话，他会怎么做……如果是他……“伦纳德！”格尔曼又低呼一声。“你有信心吗？”伦纳德大声喊，尽管明知这种对话毫无意义，他现在别无选择。“当然。”格尔曼勾勾嘴角，“我保证万无一失。”
船保持高速下转动了方向，海风吹得伦纳德的乌发遮住半张面孔，格尔曼的礼帽早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他举起手枪。子弹出镗，发出爆响，响声被淹没在各种各样的噪声中，但伦纳德还是听见了。他小心地转头看过来，“成功了吗……？”格尔曼没吭声，只是望向他。伦纳德盯着莫尔的船，它转动了。远射灯的光洒在这位年轻船长的脸上，照出船长脸上的愕然和惊恐。没有打中，伦纳德绝望地想。他缓缓转头望向小船上的另一位同伴，发现这位面容冷峻，黑发褐眼的男子，形象居然渐渐和另一个人重合，伦纳德感到思维滞缓，他好像看见克莱恩正以担忧的神情望着自己，是走马灯？“伦纳德！”他听见格尔曼喊。莫尔的船撞过来了，灯光在灼烧伦纳德的视网膜，大型机动船排开的浪似乎有规律地涌动，像某种催眠，把伦纳德的思绪一点点卷进去，死前竟然是这样平静吗？伦纳德呆滞地站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惊醒。“伦纳德！过来！”是急切的，不同于格尔曼那般低沉的，年轻的声音。是克莱恩。伦纳德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故人。“伦纳德，过来！到我这边！”克莱恩朝他伸出手，他的身影随着剧烈晃动的船只不断摆动，是梦境的残影？伦纳德抓住了那只手，克莱恩一把将他拉过来，转手扣住他的腰，打了个响指。伦纳德微微发抖，但他感到某种安心。
伦纳德眨眨眼，他听见船只间剧烈的碰撞声，引擎爆炸的巨响，他看见他的小船被撞碎，被炸得碎屑满天飞。但他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高热，他发现他的眼前站着莫尔。莫尔愕然地回头，克莱恩单手还搂着不停颤抖的伦纳德，另一只手举起左轮，扣动扳机，子弹穿进莫尔的眉心，在他脑后开出一个大洞，脑浆飞溅，空气中飘着粉红色的血雾。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克莱恩又打出几发子弹，子弹击穿了他的膝盖骨，手心，射进他的胸口，他整个人失去了全部力气，像个脱线的秘偶一样瘫倒在自己的血泊里。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与海风中盐味混合在一起，难闻至极。火焰燃烧的滋滋声就像海兽的舔舐，空气中未消散的灵魂还在絮絮低语，场景诡异至极。“伦纳德，去开船，别让小船的火烧到这上面。”克莱恩拍拍伦纳德的背，用一种哄小孩般的温和语气说道。伦纳德愣愣地上前一步掌住了舵，对照着海图和指南针把机动船摆在了正确的航路上。机动船的前端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伤，但是勉强还能开动，伦纳德和克莱恩站在不断颠簸的船只上，同空气中夜光水母般的灵魂一起缓慢飘浮。
伦纳德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看着克莱恩的脸。
克莱恩也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有人开口，是伦纳德，他轻声说：克莱恩，你长高了？
8.
黑暗中船只缓慢地行驶着，海泽吐出一百个梦，无边寂静中两个人在低声交谈。
“那之后呢？你怎么活下来的？”
“当时我站在后甲板上眺望，我刚刚才对你……总之我当时心绪很乱。”
“哦，我也是。”伦纳德耳朵尖有点红。
“突然我看见浓雾中出现了一艘钢铁巨舰，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找你，但我刚转头，炮弹就打下来了。他们的第一炮打在了前甲板上，我听见爆炸的声音和船员的尖叫。第二发的余波把我击倒在侧板上，我脑袋很晕，我感到头部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来。”
“天啊，然后呢？”
“我感到体内有股力量在召唤我，我激发了它，然后我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壁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我看见一个海盗打扮的男人，他勒住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说些污/言/秽/语，女性不断发出惊恐的尖叫。我没多想，拿起手枪打爆了他的头。”
“你当时不是受了重伤吗？怎么打的这么准？”
“待会告诉你，不过当时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好吧。”
“接着我随手拿起一块毛巾让女人擦擦脸上的血，我在房间里翻找了一下，果然，能在船只朝别的船开炮的时候躲在房间里搞/女人的不会是什么简单货色，我找到了一张船体结构图，我猜测这个男人是个三副。我让那个女人……不，这不礼貌，我让那位女士穿上三副的衣服，尽管它有些大，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小小的异常。我很快在结构图上找到了我想找的，我在放置救生船的位置做了个标记。等那位女士穿好了衣服，我走过去安慰了她一下，我告诉她我有办法让我们逃离这艘海盗船，只要她按我说的做。”
“我把结构图拿给她，告诉她去找我圈起来的这个位置，放下一艘救生船。我给她大概讲了讲该怎么做，我告诉她等她放下救生船，就直接坐上去，把它开出海盗船一段距离，等她感到安心了，她就要在船上点燃一只千纸鹤。”
“等等，哪来的千纸鹤？”
“我边跟她讲话边折的。”
真是浪漫哈，伦纳德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小声诋毁了他一句。
克莱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
“等她开始行动了，我就顺着记忆去找船长室，路上我随手让一个幸运海盗的脑袋开了花，换上他的衣服。我敲敲船长室的门然后一脚踹开了它，我把我看到的人全都解决了，除了那个船长打扮的人。我捡起地上散落的麻绳把他捆了起来，我搬起一些柜子堵住门，然后我透过玻璃眺望海面。我找不到“值夜者”号……找不到你。我很悲伤，很愤怒，于是我抓起船长的脑袋，把他的脸抵在窗上，我听说很多常年在海上漂的船长会对自己的船只有特别的感情，船只毁了他们也不会独自活下去。我要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船是怎么毁掉的，然后他要给他的船只和一些人陪葬。”
克莱恩又看了伦纳德一眼。
“我没关系，你继续说吧。”伦纳德深吸一口气。
“我开最大航速掉转船头，朝最近的一座岩礁开去，期间他不断地哀求我，说他根本不认识我，我们之间没有仇恨，他许诺给我金银财宝，许诺可以让我上船，我没理他。他下令向无辜的人开炮的时候可没考虑是否有仇。
“后来船只撞上了岩礁，岩礁损毁了船只就像匕首滑坡海兽的胸腹。有人敲门，然后是门外很多人在大声骂，砸门，这时船只已经起火了，空气中有股焦味，还有海泽之上不会改变的盐味。再后来门被他们破开，他们把我团团围住，我遗憾地看了他们船长一眼，他还没看到他的船只彻底毁灭呢，但我更希望他死在我眼前。我确认了一下千纸鹤的情况，它正在燃烧。那些海盗威胁我叫我放开他们的船长，我对他们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用左轮抵住船长的后脑勺开了枪，在脑浆溅到我之前完成了火焰跳跃。”
“打断一下，什么是火焰跳跃？为什么你从没和我提过？”
“就像你能用帕列斯给你的红手套召唤幽冥狼一样，世界上存在各种各样的非凡能力，我嘛，我大概是天生的，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可以使用一些非凡能力，就像我受的伤愈合得飞快一样。”
“哦….”伦纳德若有所思，转而大为震惊，“等等？帕列斯？你们早就认识？”
“你亲口说的你发现我跟踪了你一阵子，为什么我不能见过他……不早，也就一年前。”
“你跟踪我？还被我发现了？”伦纳德愣了愣，他猛地想起几天前那个黑发褐眼胡子拉碴的男人，又想起面前这个克莱恩是格尔曼变的，他问：“这是一种非凡能力吗？你能变成其他人？”
克莱恩点点头。
“所以你一直潜伏在我身边?而帕列斯早就知道这一点？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特意让他别告诉你。放心吧，帕列斯是个好鬼，他真的只是想解放，哦对，他要的东西在这里。”克莱恩从口袋里掏出了蓝色的结晶。
“为什么？”伦纳德颤抖着小声问，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两年他怎么过来的，他一直在想着“值夜者”号的船员们，尽管他们存活希望渺茫，只要没见到尸骨他就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他有很多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而克莱恩原来一直在他身边，看着他被回忆折磨，甚至没有想过去找他……吗？伦纳德觉得自己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胸口闷闷的。而克莱恩握住了他的手。克莱恩两只手都包裹上来，细细地摩挲着伦纳德手上的茧，然后他亲了亲伦纳德的手心，伦纳德觉得有点痒，他情不自禁地落下泪。克莱恩小心翼翼地扶住伦纳德的肩膀，轻轻舔舐他脸上的泪，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很想找你。在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就想冲到你身边，但我克制住了，知道你还活着我心中的一颗石头已经落下，我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办。”
“什么事？”
“我在寻找一些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我的非凡能力的真相，关于我的过去的真相，关于我脑袋里那些失落的诗歌的真相，还有，这个。”克莱恩一只手按着伦纳德的肩，另一只手开始变形，密密麻麻的肉芽蠕动起来，肉芽颜色深浅不一，像是有生命一样乱窜，几条肉芽甚至滑到了伦纳德的脸上，冰冷的触感激得伦纳德惊恐地往克莱恩的怀里缩了缩。
“……别怕，听我说。”克莱恩的手变回原样，“我有时会想起一个城市，那个城市里有我的家人，它不是沦敦，它似乎失落在了很久以前。我知道这涉及很深层次的秘密，有些时候我会有很奇怪的感觉，偶尔我会感觉我是盐，我是海风，我是海泽……那是真相吗？我不知道，但我下定决心发掘它。”
确实很像海泽。伦纳德出神地看着他，疯狂，恐怖，温和，包容，至善者的福音，邪恶者的坟茔。
“我必须进入到不同的圈子中，获取多方信息渠道，于是我扮演不同的身份。身处人类社会的时候，还有……在你身边的时候，那种与海泽融为一体的感觉会淡些，后来我在一本书中读到这是锚。
“为了一个真相，我必须每天奔波，我不想在了解到这种危险力量的实质之前把它带到你身边，而且我猜你一定不想刚刚跟我相遇，就发现我总是瞒着你做很多事情，到处乱跑。
“但是亲爱的伦纳德，有人告诉过你吗，你有时候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你太执着了，所以你遇到了危险，我试图阻止过你过来。”
伦纳德灵光一闪：“道恩·唐泰斯也是你？”
“没错。”
伦纳德叹了口气，他一下子知道得太多了，他得好好消化一下。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最重要的问题，他日日夜夜想着的问题。
船只轻轻摇着，海风很温和，盐的味道加重了，他们来到了盐狮。盐狮是两只巨大的由盐组成的狮子，相向趴在海泽之上，彼此凝望了上千年。
“克莱恩……”伦纳德太累了，他感觉自己要睡着了，“我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伦纳德。”克莱恩温和地看着他，声音小得似乎是在怕惊醒沉睡的历史。
“你找过他们……对吗？你找到他们了吗？”
“我找过，只是没有消息，伦纳德，但回去之后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先解决卡奥斯，然后我们可以一直找下去，海泽存在一天，可能性就存在一天。
啊，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两年前那个问题，你的答案是？”克莱恩别过头，脸很红。
伦纳德没说话，他搂住克莱恩的脖子，吻了上去。
两座盐狮的见证之下，这对年轻人正在接吻。
END.
之后沦敦日报刊登夫夫双打解决了卡奥斯的消息，说书人捂着自己红肿的半边脸破口大骂：我明明没有说错！他们俩分明有染！
感谢热心网友帕列斯提供的五毛钱特效~
作者逻辑死了，有不合理之处请一定指出；w；
自己读了一遍感觉好生硬......感谢看到这里的你（鞠躬）
无光之海真的很好玩求你来玩吧！
诗句引用自雪莱《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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